十三世死了。

黑暗神殿的教皇死了。

這條消息在帝國不脛而走, 阮嘉得知時正在神殿做早晨禱告，起先聽到還以為自己聽錯了，直到神殿的主教又說了一遍, 阮嘉才回過神，她第一反應是不信, 這世界還有人能殺死神級精神力嗎？十三世並不弱。

主教也非常疑惑，只是說到, 黑暗神殿的人做了基因檢測，證實就是十三世。

現在帝國無數黑暗教徒正前往帝國墓地吊唁, 主教遲疑的看向阮嘉，說道：“你現在去還來得及參加他的葬禮。”他知道聖女在來創始神殿之前跟黑暗神殿的教皇是舊識。

黑暗同光明一樣是人的兩面, 合理的存在於世間, 加上十三世建立的黑暗神殿並沒有故意引導人向惡而是收容他們，承認惡的存在, 久而久之, 人們也就接納了黑暗神殿。

在到達墓地之前, 阮嘉還是不信十三世會死，這是在游戲中, 游戲都沒結束後, 蘇木怎麽可能殺的掉他呢？十三世也不可能自殺。

她心緒微亂，墓園外黑暗神殿的神職人員遞給了她一朵黑色的花朵，悲傷的表情不以作假，阮嘉抿唇手裏拿著花，卻並沒有急著別在胸前。

青石板路上鋪著一層薄雪, 黑壓壓的人群將那層薄雪踩化, 阮嘉穿過人群來到最裏面, 黑暗神殿的三位主教圍在一座黑色的碑前, 而正中間是剛剛放下去的黑色棺木，他們還沒來得及蓋上，又或許是等阮嘉來見十三世的最後一面。

棺材裏銀發青年緊閉著眼睛，面容平靜，要不是他臉上沒有一絲血色，阮嘉會以為他只是睡著了。

這真的是十三世？

阮嘉手指微抖的的伸進棺材裏，碰到了他的鼻尖，沒有呼吸，她的手掌貼到他的臉頰上，冰冷的像塊石頭。

真的是他……身上還殘留著未消散幹凈的白麝香味，信息素是不能騙人的，阮嘉手中的黑花掉進了棺材裏，落在了十三世銀白色的長發邊，他如月光般的發絲失去了光澤，就像灰色的幕布讓人喘不過氣。

“聖女大人。”旁邊的主教見狀連忙攙扶著她站起來。

阮嘉搖搖頭，“我沒事。”

這只是在游戲中，十三世是絕不可能出事的，大概率是蘇木隱藏的設定，只是親眼見到他死後的場景阮嘉還是忍不住心神大亂，無法接受。

她深吸一口氣，冰涼的冷空氣進入肺部，她打了個寒顫，腦子也跟著清醒許多。

阮嘉皺眉，努力思索破局的方式，難道要她親吻十三世的屍體嗎？就像王子對睡美人做的事情，這樣十三世就能覆活？還是說十三世並沒死，而是靈魂出竅，人鬼情未了？

“主教大人，能不能暫時不要讓十三世下葬？”阮嘉收回視線，祈求的看向旁邊的人，“至少這一兩天不要。”

“這……”主教猶豫了下，然後點頭，“教皇吩咐過我們，如果有一天他意外逝去，黑暗神殿要聽從您的命令。”

阮嘉怔住。

在宇宙中黑暗神殿僅次於創始神殿，十三世卻讓黑暗神殿聽命於她。

葬禮暫時推遲到兩天後舉辦，來的人陸陸續續的又離開墓園，阮嘉站在碑前，等了許久，直到最後一個人離去，才轉身向外走去，她想知道十三世究竟是怎麽死的，裏面或許會有救活他的線索。

這時，一是白色的鳥從樹杈上飛了下來，徑直落到了她的肩膀上。

阮嘉詫異的轉頭看去，是不知名的鳥類，通體雪白，約莫只有手掌大，幹凈的羽毛在陰霾天裏泛著一圈淡淡的銀色。

面對人類，這只白鳥非常淡定。

她試著動了動肩膀，白鳥也只是扇了下翅膀，並沒有被驚走。

“你是把我看成了大樹嗎？”阮嘉伸出右手，白鳥順勢站到了她的手指上，歪頭瞅了瞅她，還很親昵的蹭了下她的手指，阮嘉又說道：“你也是被拋棄了嗎？”

她又發現白鳥的眼瞳也有一層蒼藍色，就像是陰天裏的大海，冷靜又優雅。

這讓她想起了十三世。

一副畫面從腦海中閃過，本來是夏季的午後，她推開聖座廣場的大門，看到耀眼的銀發青年，他坐在巨大的白墻下，望見她時露出淡淡一笑，蒼藍色發圈如海面掀起的漣漪。

她有些失落的放下白鳥向外走去。

誰知那只白鳥又飛到了她肩膀上像是打定主意要跟著她。

“你要跟我回家嗎？”阮嘉停了下來，她輕咳幾聲，白色花瓣從她嘴巴裏飛了出來。

白鳥扇動翅膀，銜起其中的一片花瓣，卻來不及叼到其他的。

阮嘉彎下腰，止不住的咳嗽，掉落的花瓣鋪到了雪面上，好半天，她才停下，緩了口氣。

這是第四天她的病情加重了許多，蘇木說要在第七日吻到真愛的人就會痊愈，只是她並不打算這麽做。

白鳥站在花瓣裏，似乎有些無措。

“沒事的。”阮嘉抱起白鳥，“我們走吧，只不過在回家之前，我們先去趟黑暗神殿。”

黑暗神殿位於帝國的邊緣地帶，亂七八糟的房子拼湊而成的貧民區，最中心位置的便是黑暗神殿，渾身漆黑如同個巨大的黑匣子，是這片街區裏最亮眼的建築，也是唯一會建立在貧民區的神殿，這就是命運多舛，絕望又喪氣的人們的信仰之地。

這個地方讓阮嘉莫名的熟悉……好像十三世帶她來過這裏。

這是又臟又亂的街道，還有個醉漢……

十三世第一次展露真實的他。

阮嘉回憶起了十三世當時的表情，冷淡漠然，像個高高在上的神，曾經他那麽不以為然，現在卻把自己神殿建立在了這裏。

十三世教會了她許多東西，但她好像也改變了十三世。

到了神殿外，教皇的死亡對神職人員的打擊很大，一路上她要麽沒見到人，好不容易見到都是非常茫然的望著她，阮嘉本來想問十三世的辦公室在哪裏，結果都沒人回答她。

白鳥銜起她的一縷發絲。

撲騰著扇動翅膀，把她向一個方向拉去。

“嗯？”阮嘉調轉朝另一個相反方向走去的腳，“難道你知道路嗎？”她有些驚奇。

但是白鳥不會說話自然無法回答她。

穿過一個又一個的走廊，白鳥終於停在一間大門前，上面掛了十三世的牌子，阮嘉推門而入，看到一間普通但整潔的辦公室，桌面上擺放著很多文件。

據說，十三世本來在辦公室裏翻閱文件，然後忽然臉色一白倒地死亡，這裏是他待過的最後一個地方，阮嘉走了進去，白鳥熟練的飛到了桌前站著望向她。

這間房子除了十三世的信息素，並沒有其他alpha的味道，也沒有打鬥的痕跡。

阮嘉轉了一圈，什麽都沒發現，心底嘆了口氣，她好像並沒有發現什麽線索。

“啾。”白鳥叫了一聲，阮嘉回頭看去。

只見他站在一堆文件上，用細白的鳥爪抓到了其中一頁紙，但因為不靈活，那張紙又掉進了文件堆裏，阮嘉走過去，幫他抽出那張紙。

等她看清楚上面的字後不禁一楞，像是一張檔案，但上面的信息全是她。

左上角貼著她的照片，中間則寫著她從荒星開始的詳細記錄，她是怎麽登上銀月的星艦的，又在星艦上發生了什麽，還有關於尤金的事，還有皇宮裏和阿麗娜王後的談話，在內容旁邊還有一行黑色的小字，圈出了荒星這兩字，在旁邊寫上了：那之前呢？

是寫字之人的批註。

阮嘉又想起，她能這麽容易進入神殿，是因為十三世專門了解過她。

至於什麽時候得到這份信息卻無從查起。

見她看完了信，白鳥又站在了一個櫃子面前，用鳥喙啄了啄櫃門，又轉頭看她，是在示意她打開？阮嘉走了過來，發現這個櫃子是需要基因鎖的，她伸出手指試了試，本來不抱什麽希望，櫃門卻一下子打開了。

裏面裝著的全是一堆雜物。

但阮嘉看著莫名有股熟悉感，她取出一張帕子，素白色只有邊緣處印著一只可愛的小熊，一看就不是十三世的風格。

在帕子旁邊則是一個漱口杯還是粉色的，杯子裏面放著一個銀色耳釘翻譯器。

這個翻譯器是A青送給她的，用久之後她又換了副新的，但是並沒有扔掉舊的。

阮嘉想起來了，這些都是她用過的東西，當時她從皇宮搬出來後就住進了神殿，後來她被蘇木帶走，神殿被信徒搗毀，她那些東西自然不知所蹤，可是十三世卻都幫她保存了下來。

她拿出那枚銀色翻譯器握在手中，翻譯器尖銳的尾部刺痛了她的手掌，伴隨著疼痛感，關於十三世的記憶全部蘇醒。

初次去神殿，只是為了在星際時代找到一份適合自己的工作，上心是上心但沒有熱忱，對於十三世她更是心情覆雜，第一次見面印象良好，逐漸了解他的為人便感覺三觀不合，十三世的本質與她背道而馳。

他善於偽裝，表裏不一，對世人都極端冷漠，看眾生猶如螻蟻，從這點來說，十三世跟蘇木是相同的，都是純黑之人，但十三世跟蘇木的根本區別就是十三世能夠控制自己，控制自己不愛世人還能做好教皇和神的職責，控制自己再也沒在她面前展露出黑暗骯臟的一面。

一個壞人如果一輩子都能偽裝成好人，那他還能算壞人嗎？

日積月累的相處下，阮嘉愈發依賴於他，十三世逐漸變成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個人，就像是指引著她的教父，永遠站在她的背後給予支持。

十三世對她來說很重要很重要，但並不是男女之間的愛情。

阮嘉坐在十三世常坐的那把椅子上。

白鳥看向她，似乎是在等待。

“你就是十三世對嗎？”

阮嘉一笑，“尊敬的教皇大人。”

面前爆發出一陣刺眼的白光，那只白鳥展開了漂亮的翅膀，光芒過後，他消失了。

同時，墓地中還躺在棺材裏的銀發青年猛地吸了一口氣，坐了起來重新覆活，隱藏設定是他死後會變成白鳥留在阮嘉身邊，如果阮嘉沒有認出他，他就會徹底死亡，這個設定很好破解，十三世從來沒有為此煩惱過。

只不過……銀發青年的手撐著額頭。

她叫他尊敬的教皇大人，阮嘉並不愛他，還不如就這麽死去。

他蒼藍色的眼圈微暗，醞釀著新的籌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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